《枪王》给予我的震惊,无以言表。我知道张国荣演技是好的,但是不知道已经好到这种程度;我也知道他一直对自己不满足一直在寻求突破,但是不知道可以突破到这种程度。看到报道说尔东升起先找他拍这部电影时,任由他选择正面的警察或是反面的枪手角色,我就猜定他会选择枪手,他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艺人,这样热切地刻意地要突破自己,而且扮演变态杀手是他十年就讲过的愿望,这回终于有机会实现了。果然。电影一开头就是他扮演的彭奕行(Rick)在改枪。他装部件,磨子弹,拿着枪瞄了又瞄。拍这部电影时他一直在被肠胃炎折腾着,上吐下泻,体型非常消瘦,但是整个人的气势沉稳,眼神淡定,并不显得憔悴,持枪的姿态更是凛然生威。
这部电影的枪术指导是曾夺两届全港射击冠军的张民光,名副其实的“枪王”,在片中扮演警察Joe,在片外,肩负了教导全体演员开枪的责任。张民光说,张国荣、方中信及谷德昭开枪时都像模像样,但是张国荣尤其逼真,“哥哥非常有天分,悟性很高,不但形似,连神绪、感觉他都捉到,十足十真正枪手一样,真是专业。不过,我发觉其实哥哥绝对不喜欢暴力,他虽然学得好似,但他并不喜欢开枪,反而方中信同谷德昭就十分enjoy开枪。”夸张国荣悟性高的技术指导已经有好几个。这个人似乎是学什么像什么,连不喜欢的、从未接触过的、与他个人相距甚远的各种技巧都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当然这也和他下的苦功有关。看电影中他和警官苗志舜比赛那场,站在靶场的他,身形端凝,两手微微扬起,那是一种专业的美丽,与一般警匪片中潇洒、夸张的射击姿态全然不同。
《枪王》可谓是一部非典型港产警匪电影,把玩枪、复仇和精神问题等糅合在一起,使得表层的警匪决斗上升为深层的人物内心斗争。张国荣的演技可以说是癫狂不羁的,把失去心智、走火入魔的一个玩枪高手塑造得无懈可击的地步。可是,本来是双雄对决的局面,最后沦落到把焦点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使其成为决定作品质量的唯一因素,这又是十分遗憾的。枪王不应该指向张国荣一人,方中信在开篇的斗枪比赛中拿了第一,他也是枪王。所谓枪王,其实暗指这两只争锋的野兽。可惜的是,罗志良把一个本来很带劲的故事挖得太深,抽象化的东西未必让观众琢磨透,而这些深层的东西又刚好由张国荣扮演的角色所表现出来,导致了他最终成了绝对的焦点,掩盖了影片的方方面面。画面很差劲,表现力不足,不够犀利和简洁;故事中规中矩,没有出人意料的地方,显得平平无奇。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张国荣一个人的演技。
面对这个焦点角色,哪怕是方中信这个男主角也被沦落为最大最冤枉的配角。而其他绿叶哪怕再好,都逃出了观众的视线范围。《枪王》和《异度空间》都是罗志良的作品,两者都是张国荣主演并且探讨人的心理、精神问题,分析精神困扰状态。所以不难看出张国荣在出演此类角色时是有自己的一个套路和风格,他游离而不失重心的眼神和浮动的语气都是对角色的绝佳诠释。但从宏观上来说,如果一部原本有型有味、格局典型的电影,逐渐变成以演技为核心的作品,那么可以说它在某程度上是失败的,至少在电影技巧和电影叙事上犯了毛病,失去重心,最后不得不靠演技弥补。
电影《枪王》的英文名是“double tap”,这是一个实弹射击的专业术语,指的是枪手以极快的速度连续射出两颗子弹的高级射击技术。能打出“double tap”并精准命中目标的无疑都是顶尖高手,张国荣饰演的Rick就是这样一位枪王。与其说《枪王》是一部警匪片,不如说是一部剖析分裂人格的精神分析片。影片成功刻画了Rick这一悲剧人物,并细腻地展现了一个正常人到杀人狂魔的转变过程。张国荣在影片中再一次奉献了“不疯魔不成活”的伟大表演,他将杀人后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及精神崩溃的过程演绎得出神入化。除了哥哥,这个角色真的不作第二人想。
作为罗志良导演的处女作,影片优点和缺点都异常鲜明,但哥哥的表演无疑是影片最大的亮点,他为影片在挖掘角色深度及升华主题方面做了巨大的贡献。Rick平静地对女友说,“我知道我杀了人,但我很开心”,这句对白显现了影片在挖掘人性方面的野心。对于Rick,从一个绝不允许枪口对着别人的正常人到一个几近冷血、嗜杀如狂的疯子,这个转变过程的痛苦之深谁能体会?“我知道我杀了人,但我很开心”,这无疑是他精神开始分裂的征兆。其实,从他冷静地拔枪、瞄准到扣动扳机打出完美的double tap那一刻起,从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从他杀人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和人格都已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巨变。三年里,来自外界的巨大压力、来自良心的强烈自责都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和摧残着Rick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