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怒海》虽然说是一部带有极强政治隐喻色彩的抒情片,但是却并没有讲述太多的关于政治黑暗的丑陋主题。相反,它讲述的是一个人的悲剧——或者说是一个人修正自己过错的过程。而同时,影片也没有像其英文名所揭露的那样,讲述的是越南难民的生活。许鞍华导演的《投奔怒海》英文名叫做Boat People。在现当代英语中,这个名词特指从西贡逃离出来的,坐着手工制作的木船逃离越南的那群人——很显然,影片并没有表达这群人的生活——不过,影片却表达了越南人是如何成为Boat People的。
视角,是这部电影最大的特点。许鞍华采用了“游历”的手法讲述了越南的故事。游历的主人翁叫做芥川,因为三年前他对越南统一进行了正面报道而被越南政府请为座上宾,再次来到越南,用国际友人的身份对越南的改革成果做第二次报道的。在这种逼仄和紧张的视角下,一个关于犯下错误、修正错误和成全自己的大戏,渐次上演。 正义感,是芥川这个人物身上最突出和最明显的特征。当他得知自己被越南政府蒙骗和戏耍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拍摄那些被禁制的内容。随后,他第二次前往经济新区,去重新拍摄那些未经政府安排的画面。在这一次次接近历史真相的过程中,芥川对越南人民的悲惨命运产生了同情,于是,他费劲心机,卖掉了自己的相机,想把一个与自己相熟的越南小姑娘送上船,运到自由世界之中。不想,最后时刻的时候出了事,小姑娘安全上船,但是芥川却死在了火海之下。于是,本来有着光明前途、有着芥川庇护的越南小姑娘成为了实实在在的难民。
芥川属于清醒的那群人。他要让自己的生命和照片有意义、更真实,于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作为个人命运,芥川之死值得人们的唏嘘,但是作为国家和家园的一份子,他的生命则实在不值得一提。因为作为“窥视者”和“外族人”潜入越南的芥川,触及到的不仅仅是国家的面子问题,更是触及到了民族伤痛问题。在任何一个国家,这种人都是会被排遣和批判的——相信受到周总理的邀请而拍摄了《中国》的安东尼奥尼对此感同身受。站在这个角度上说。生命不堪,国家和政权才是王道。身处其中的人,无论是谁,都无能为力
哪怕是片中设计了整个国家的阮主任也是如此——许鞍华不是不懂政治的真相,而是已然将真相和盘托出。故事就是这样,到此戛然而止,只听得撕心裂肺的嘶吼,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前途。尽管这并非是一个越南的真实故事,也是编剧邱刚健在书桌前发挥和想象出来的剧情。但是影片中种种落魄的生活窘境、波诡云谲的政治环境以及对苦难和悲剧的人文关怀还是制造起了一个对共产主义思考的漩涡。不过,有必要说明的是,这并不是一部“反共”的电影,因为共产主义,在影片中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戏份”。更何况整部电影的拍摄都得到了中国政府的帮助。不仅在制作成本和审查上大陆政府给了许鞍华相当的便利,乃至是影片的外景地,都被设定在了海南。
许鞍华曾经说自己“根本不懂政治的真相是什么”,我们当然相信她的说辞。况且,《投奔怒海》只是许鞍华的一个实践自己人文关怀的艺术品。在这部电影中,越南所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一个错误和悲剧交汇点:为了养家糊口而去卖淫的妇女;和弟弟妹妹一起去扒死人身上财务的孩子;
为了活命,整日寻找地雷的苦力;在经济新区的另一层阴暗面里,金钱和贪腐、权力和游戏、审查和隔离,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作为曾经以正面的,或者说蒙蔽事实的角度报道过越南成就的芥川则成为了文化层面上,这种阴暗面的始作俑者。对于芥川来说,这是一个过错,于是他要修正这个过错,再于是,他就成为了悲剧。 亚里士多德曾经给悲喜剧下过一个按语:喜剧所表现的低等的人生,而悲剧则是过错。其实,不仅仅是芥川的生命是一个过错。那个就要摸到光明生活的小姑娘的人生,也是一个过错。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男女情爱姑且不论,她上了难民的船,成了难民,今后的生活如何?她的前途,按照鲁迅先生为《玩偶之家》拉娜做的判断,她要么是回来,要么就是堕落。